卿萱归去来兮 1 百年之约-练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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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清晨时分，阳气渐盛。

天空碧蓝如海，丛云流转中有大放的霞光，悬崖上挂的飞瀑一泻千里，在山腰处形成了一片壮丽的云海。其尽头有一轮朗日挂在当空，似是有祥瑞降临四海。

前来蜀山的凡界游客们对此景象感到啧啧称奇，边欣赏蜀山景色边感叹此地的灵气强盛。这是数年前继任的蜀山掌门徐长卿亲自定下的规矩，每月十五蜀山都会向外界开放三日，不论地界和身份，所有百姓都可以入蜀山一游，或叩拜或游览，有志者更有机会通过考核成为蜀山弟子，被百姓们称作“三日集”。

在这热闹非凡的三日中，蜀山唯有一处自始至终都很清静，蜀山掌门徐长卿每日都会去看望。

几十个身着肃穆白色校服的蜀山弟子围圈打坐在大殿中，勤勤恳恳地念着蜀山每日必读之经典，坐等掌门的教诲与检查。可是离规定的早课时间已过去了半个时辰，弟子们摇头晃脑念得脑瓜仁嗡嗡作响。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常胤正坐在大殿中间闭目领读，他丝毫未受喧嚣声的影响，白衣长袍、唇红齿白，神情庄重得像是入定了一般。

“道长？”一个小弟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忍不住寂寞走上前向道长小声询问：“道长，掌门今日是有什么事情吗，我们还要念多少遍《仙道经》啊？”

常胤缓缓睁开双眼，望了眼门口的石头日晷，也不解为何徐长卿这时还没来，只能嘱咐他们：“你们且继续诵读，心口如一，不可懈怠。”

“是。”众弟子回应。常胤在众多弟子中资历最深，天赋也是极高的，众人都猜测掌门羽化登仙后常胤就会是下一任蜀山掌门，所以未有人敢提出异议。常胤一边稳定军心，一边掐指算了算年数。前几日刚好是青儿姑娘的九十九岁生辰，女娲后人寿命极长，因而青儿还正处青春豆蔻，他自己反倒已经头发半白，只能感叹山中岁月悠长，日日修炼早已忘了俗世光景。

若是快到百年，那想必大师兄只能是去了一个地方。常胤不禁叹了口气，开口吩咐众人：“掌门今日云游，早课完便进行日常修炼吧，不得松懈。”

蜀山秀丽，四时如画。离邪剑仙被丢出六道，人间复兴已过去近百年了。锁妖塔依旧是静谧无虞，其周围的景色经历了多年也重新由破败变得旖旎，周边的太平湖湖光潋滟，越发映衬地锁妖塔不像是一个人间炼狱，反而只像是一座普通的塔了，甚至还曾有凡人试图在此野炊，不过都被蜀山弟子及时告诫赶了出去。

之后掌门徐长卿在此设下了一层障眼法，如果凡人途径此处，只会看到一片杂草丛生的湖水。此刻波光粼粼，倒映出徐长卿凌空中与百年前别无二致的容颜。经过日夜潜心修行，他如今早已能同仙人般腾云驾雾，观景也方便了许多。

历经百年，蜀山派在他的治理下已足够壮大，人界也因蜀山派的守护而得百年无虞。之前师父们难以在寿命结束前实现的成仙愿望，再过一两年，也马上要在他身上得到实现了。

一切都在前进，一切也即将结束。于是他在成仙之前，要履行自己与景天兄弟的百年之约。今日前来，便是要来暂时取出锁妖塔中的魔剑。

百年前龙葵再次祭剑后彻底灰飞烟灭了，她的一魂暂时附身到了魔剑之上，想以魔剑之力继续震慑锁妖塔：“徐大哥，我魂魄已散，也入不了轮回了，不如就送我重新进入锁妖塔，继续震慑妖魔吧。”徐长卿看着龙葵坚定的眼神，突然想起那人相似的神情，不过是为了断情绝爱。那人说她不愿再拖累他，一个即将成仙的天资凡人，一个即将陨落的母神后人，注定不是一条路数，也注定是一段挽救不了的孽缘。

他的心中窜出一种叛逆之心：“为什么，就不能再多想一种办法呢？”徐长卿施法开始把龙葵的残魂和魔剑剥离开来，龙葵很惊讶：“徐大哥，那锁妖塔……”

“龙葵，你已经祭剑两次，千年前欠景天兄弟的债早已还清了，莫要被前尘往事拖累，耽误了你之后的生活。至于投胎的事，我会助你。”前尘往事……自从邪剑仙被灭，她就再也没见过紫萱姐姐，但她知道，徐大哥不说，想必也没有什么好结果，所以她并不敢问。

徐长卿将魔剑与蜀山的镇妖圣物结合在一起放在了锁妖塔中，同时在义庄找了一具同龙葵生辰八字一样的无名女尸让她附身上去将养着。百废待兴的时节，孤魂野鬼很好捕捉到，徐长卿历经十年替龙葵找全了与她同生辰同死期且同性别的魂魄，最后同景天的鬼魂一起将龙葵成功送入了轮回之路。

在景天用性命换得天下人的命后，不出三年，他便已经病入膏肓。天帝知道后生了怜悯之心，同意景天死后鬼魂可以在停留在六界中一百年，换句话说，就是景天从某种意义上获得了新生。但与龙葵祭剑后的魂魄形态不同，景天的鬼魂气势更弱，即便是如他自己这种修行之人也只能看到一片隐约的人形，只有在酆都或阴间这种至阴之地，景天才能如寻常魂魄一般存在。但如今六界秩序增强，冥界以外的人都不得随意进入阴间，包括徐长卿自己。

景天一直不让徐长卿告诉唐雪见他魂魄尚在，徐长卿知道，景天心中一直是希望重新投胎转世，彻底放手雪见的。

算一算，龙葵若第二世没死，现在也应有八十岁了，景天也在酆都的赌场徘徊了九十多年。如今在人界仍年轻如初的，也只有自己和圣果身的雪见。

“白豆腐，若我迟迟未入轮回，一百年之后，你就带魔剑来把我魂魄劈散吧。”这就是他与景天定下的百年之约。徐长卿取出魔剑后给锁妖塔又加上了几层强劲术法，向山下出发。

徐长卿来到永安当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踏进了大门。按他以前的性子，必定不会告诉雪见景天的事情，尘归尘土归土，人不能只揪着一辈子活着，纠缠百年只会扰乱世间秩序。但如今他尘缘将近，只觉得圆满才是凡人一生所求。

永安当的伙计换了一波又一波，但都认得大名鼎鼎的蜀山掌门徐长卿，徐长卿经常带着一个十几岁模样的青衣少女来永安当找自家老板，所以伙计们都对此非常熟稔。

“徐掌门，又来找我家老板的吗？”伙计用袖子擦了擦桌椅示意徐长卿入座，徐长卿摆摆头：“今日事多，但有一事还烦请带我去见唐老板。”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叫老……”

“会不会算账啊？一个破镯子你开那么高的价收，是不是要让永安当关门大吉？”伙计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的女子熟悉的泼辣嗓音，徐长卿不免暗笑，这么多年，雪见的性子是一点没变，每次来这里，他都会生出无限的归属感。

“老板，我看那当东西的小姑娘没饭吃可怜，想让她多当一些银子，不小心就……”账房委委屈屈，差点就掉了眼泪，雪见听后立马降低了分贝：“诶，好了好了，这次就算了，下次别天天可怜人，天下有那么多人可怜，你管不过来的。”

“唐老板。”徐长卿看聊的差不多了，提声吸引了雪见的注意。

“长卿大侠！”雪见看见来人后欣喜非常，左看看右看看，困惑道：“青儿呢，这次不是来让她住在这里几日吗？花楹可想她了！”

眼前的雪见早已束起了长发，一身破烂衣裳也换成了端庄的长裙，唯一不变的是那抹红色。“今日是有必要的事同你说。”徐长卿反手就要将魔剑抽出，却一把被雪见拽了起来：“那太好了，正好今日我也有必要的事同你说！”